如期開放才是最美的約定

□ 楊木華

去年，在蒼山西坡馬鹿塘，我遇見一棵晚開的紅花木蓮，獨樹一幟于初秋山野，讓徘徊樹下的我感慨萬千。今年二月，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中，漾濞石竹后山一樹樹傲然開放的杜鵑花震懾過我的心?？苫ㄩ_早遲都不屬于常態，遲開，讓人心痛；早開，讓人心疼。

二十年前，我在一所名為“脈地中學”的鄉村中學任教時，遇見過一朵遲開的“金色花”。初見的那一刻，一種震驚與不解，抑或懷疑否定，一定寫滿我的臉。在田校長的介紹中，我們才知曉這是一朵想回頭的花。父親憨癡母親跑了的現實讓她毅然決然提前走入社會，打工兩年后重返校園想要讀初三。面對鐵了心要讀書的她，校長一口答應給她機會。我們猶豫再三后勉強接納她重返校園。后來才知道她輟學供弟弟讀完初中后，懂得自己的未來該如何走下去，懂得讀書的意義和價值，于是下定決心重走讀書之路。兩個月后的期中考她初露鋒芒，一學期后的期末考她開始一馬當先，一年后的中考，她從鄉村中學一步跨入州府的重點高中成為傳奇。我相信，她后來的人生一定順風順水。在不該承受痛苦的時候，她提前經歷生活的滄桑。這遲開的花，讓人心痛。

多年之后，我卻遇見一朵早開的小花。那是我剛到現在這所學校任職不久，陪上海來支教的尹副校長到沙河家訪。在上車前往之時，陪同的班主任說這個初三的學生成績不錯非常懂事，但父親去世母親多年前就跑了，家庭很困難，一直是科任老師在幫助。真正抵達才發現，困難一眼可見且觸目驚心。院墻全倒了，大門歪歪仄仄勉強挺住。主屋兩側的山墻，一道明顯的裂縫斜伸，古舊的屋門上，白色的殘存對聯隨風起伏。唯一鮮活的，是院子里洗曬的校服和鞋子。眼睛一熱，我一腳跨過倒伏的院墻，獨對那早已不值錢的核桃樹，任眼淚悄然滑落。他是我的學生，我當他的校長已經三個多月，早該關心卻被忽略，我實在不稱職。那天，帶著他我們直接去了村委會。請村委會幫開了一個證明，我要代他向縣民政部門申請救助，且要聯系生活費贊助方。他初中的最后一年，一定要給他保障?？晌医K究只能助他一程，好在他特別早熟成績優秀，一定不會辜負奮斗的自己。家訪之后，那殘破不堪的院落在我腦海中忽隱忽現。同行的尹老師給了他不少幫助，我落實了他能申請的全部救助，他的生活終于暫時無憂?？上肫鹉莻€孤獨的院落，我的心就疼：早開的花，更讓人心疼。

端午小長假，學生都回家去了，看喧鬧的校園安靜下來，我也就安心地騎摩托車載著妻子走向久違的山野。在一條平坦的大路邊，一枝開放的紅花木蓮突然出現。那粉紅的碩大花朵，一朵一朵開在觸手可及的低處，瞬間點燃我落寞很久的眼眸。這一枝上，有小巧緊湊的骨朵，有含苞欲放的花蕾，有盛大開放的艷麗花朵以及花謝后初成的果實，所有花開的過程都完美聚集。拍了圖片拍視頻，我要記錄下這難得的花開。在馬鹿塘遇見的紅花木蓮開在高處，我的相機無法拍到細節。那時遺憾萬分，想不到今天所有的缺憾得到彌補。拍完低處的花朵，我在臨近的地域探尋，卻再不見一株木蓮。在山路一轉之際，我眼角的余光一閃：紅花。轉頭定睛一看，在密林深處，一棵高大的紅花木蓮正搖曳著粉紅的花朵。開滿花的樹那么顯眼，來時的我竟然沒看見！繼續向前走，路邊竟然又有惹眼的紅花木蓮在盛開?？桃獠榭戳艘欢?，竟發現有七八棵大樹的存在。而這段路，我已經走過數十遍，卻一直沒有注意到這物種的存在。

其實，更多時候，我們只看見花開時刻的驚艷，而忽視漫長孕育的寂寞?；ㄈ绱?，人也如此吧！這是六月第一周，再過十多天，我們精心呵護的花朵就到了中考的綻放時光。早開遲開都是遺憾，只有如期開放才是最美的約定。

靜靜等待，默默祝福。一年的全力耕耘，所有的花兒一定不會辜負約定，一定會如期綻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