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巷煙火情味濃

□ 曉 風

老北京城的胡同里多院落，近年便潮起大院文化，先后出了不少有京味兒的書籍。著名作家肖復興的新作《我們的大院》便是其中一部，深受讀者歡迎；北京人愛讀，外地人也愛讀……大理的一位讀者，便極熱心地向我推薦該書，讓我到圖書館借來閱讀。

肖復興家的老院，坐落在北京城前門樓子東側一條叫西打磨廠的老街上，是一座有百年歷史的老院落。肖誕生于斯，成長于斯，直到他21歲赴北大荒插隊落戶，一直沒有離開過熟悉的老院落。雜居的大院里有著三教九流、各等級人物；尤其是老一輩人，表面木訥平庸，卻身世如亂云，履歷似漂萍，每一個人都是厚厚的大書，寫盡世間滄桑與冷暖。

講述悠悠歲月，曉以情愫動人。全書40多篇紀實散文，每篇講某一家庭或某一人物悲歡離合往事：有寫何家故事的《何氏兩家春》，秦家故事的《憶秦娥》，丁家故事的《丁家的秘密》。煙火眾生里，或滑稽、或幽默、或悲愴、或喜悅，包含無盡人生百味。

做人的良知與責任意識，使作者無法回避社會遺留的陰險和丑惡；善良之輩命運往往乖蹇。 《裱糊匠》里的老吳，《鼻煙壺》里的孫老頭兒，《蓋碗茶》里的老袁頭，原本都靠一技之長過著清貧卻也安寧的生活。命運忽變，他們因為自己的過去，被冠以種種罪名，挨批斗，被關押，寫交代材料。有人不堪其辱，懸梁自盡；也有的人熬過風雨，終見彩虹，可謂命運難測。那個時代，扭曲的不僅僅是歷史，更是生存者的靈魂。

在《鳳冠霞帔》里，曾經是程派名伶的歐陽太太因為嗓子壞了離開舞臺，獨自住在中院的西屋。一幫紅衛兵闖進來，在她大門刷上白聯：廟小妖風大；池淺王八多。橫批：害人戲子。歐陽太太被剃成陰陽頭 胸前掛著“害人戲子”的招牌，天天挨批斗，她的心身大受刺激。一天清早，當紅衛兵再次闖進門來，卻見歐陽太太整整齊齊穿著戲裝，陰陽頭上戴著耀眼的鳳冠霞帔，站在床上咿咿呀呀地唱戲，她已經瘋了。

人的生命其實脆弱如風中蘆葦，經不起幾許打擊和折磨，是人多少應存點惻隱之心； 一聲長嘆，那是個荒謬到令人憤懣的年代??！然而，在有人間煙火的地方，溫暖總要勝過寒冷，市井里的平頭百姓大多善良，他們中間不乏許多溫馨動人的故事。

《六指兄弟》中的大雨和小雨，這對有著相同基因遺傳(六指)的兄弟，同父異母，從未謀面。小雨的父母因不堪批斗之辱而雙雙自殺。人生的至暗時刻，是大雨的母親收留了小雨，“六指兄弟”也得以相聚。肖復興說：“血緣并不是讓人走到一起的根本原因，讓人走到一起并患難與共的，是內心的善良與堅強?！?/p>

的確，內心的善良與堅強，很多時候蓋過了血緣。這在本書最后的篇章《母親》里，尤為彰顯。肖復興的母親，不是他的親生之母。1952年，肖復興剛滿5歲時，他的生母便意外去世，年僅37歲。辦完喪事，爸爸回了趟老家。幾天后，帶回了繼母。那繼母已經49歲，比爸爸還大兩歲。小腳，也不如肖復興的生母漂亮。就是這個一開始并不被肖家兄弟接受的小腳女人，一心一意，毫無偏袒地拉扯大了肖復興兩兄弟。 當數十年后，這位母親去世。肖復興便帶著自己的妻兒，將她的骨灰連同父親的、連同親娘的，一并下葬于家鄉的祖墳地。在墳前，作家將自己新版的書焚化，這是對父親和兩位母親的最好祭奠。

市井煙火情味濃，這就是《我們的大院》，原汁原味的京味兒老故事。當然，在經歷漫長的滄桑歲月后，往事早塵埃落定，留給讀者的只剩韻味悠悠的無盡聯想……